《一说到底》激辩公积金改革 第一期
嘉宾：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胡继晔
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唐钧
一、公积金劫富济贫？
【提要】
胡继晔：公积金里面最突出的问题，还是利率太低。
唐钧：这个设计本身就是对高工资的人、高收入的人有利。
【片头】
【解说】近日，一条乌龙新闻再度引发公众对公积金制度的关注。有媒体报道，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杭锦旗供电公司，职工月缴公积金最高超过一万五千元，而当地职工缴存的平均水平不足一千元。随后，有关部门经过调查发现，该报道误把年度缴费总数当成月度缴费总数。真实的数据是杭锦旗供电公司个人和单位月平均缴存额都是864.54元，其中最高的1356元，最低的只有324元。这组符合规定的缴存数据显示，同一个单位的职工，每月缴存公积金的差距超过两千元。而该地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13年仅为月均2725元。
【唐钧】公积金缴存是跟着工资走的，工资越高，如果大家是同等比例，工资越高，缴的钱越多，单位补的钱也就越多，各个单位之间工资差距大的话，公积金缴存钱的差距也会很大。这个制度的设计可能设计的规则是有一点问题的，纯粹就是根据工资走，内蒙古这个贫困地区，一年少的还有一千块钱，我估计很多企业职工可能一分钱都没有，因为他们的工资太低了的话，就没法扣了。这个设计本身就是对高工资的人、高收入的人有利，所以，最后就造成了这样的鸿沟。
【解说】我国从1994年开始全面推行住房公积金制度，已经经过20年发展。无可否认，它在设立初期对于促进我国房地产业发展、缓解市民买房压力，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唐钧】当时来讲，设立这么一个公积金恐怕还可以理解，因为当时毕竟咱们的养老保险这一块还没有发展起来，刚开始。那个时候也没有钱，凑这么一笔钱，来帮一些人去买房子。从当时来讲还是有一定的合理性。当然我刚才讲的那个现象，一开始就存在，就是拿买不起房的人的钱去帮买得起房的人买房，如果有30%、40%的人可以通过按揭来解决自己的住房问题，讲起来还是一个迫不得已的，但是，它也是一个互助这么一种形式。
【解说】但是，公积金制度对社会公平的一些负面影响也日益显现。统计显示，2005年，住房公积金个人贷款的45%发给了缴存额排在前20%的高收入人员，而排到后20%的缴费者只获得了3.7%的住房公积金贷款，类似的数据还有很多。一些反对者质疑：住房公积金制度是不是在“劫贫济富”？
【街采】您觉得住房公积金制度公平吗？
市民：是公平的。
市民：不公平。
市民：因为它惠及到各阶层的老百姓。
市民：第一差距太大，第二是再穷的人他也需要住房。
【胡继晔】住房公积金制度从这个角度来讲是一个逆向的选择，根本没起到拉平社会财富的作用。因为我们可以知道，往往是那些高收入人员，他们才会去买房，甚至有的很多人明明可以一次性付款，他也不付。为什么？他也要用住房公积金贷款。因为用住房公积金贷款可以把住房公积金给取出来，同时，利率又很低。而低收入者，最后形成了一个隐性的缴税，因为他们的利率，（缴纳的公积金）所得的利率还连CPI都跑不赢，等于每年一百块钱最后变成90多块钱了。
【解说】以扬州市为例，据官方统计，全市住房公积金缴存额达到每月1500元以上的人群中，来自机关事业单位、银行、电力、通信、烟草等国有部门的占据了80%以上，而来自民营、外资、合资企业的还不到8%。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行业差异？
【胡继晔】我们知道社保在缴费之初，五险：工伤、养老、医疗、失业、生育，这五险是强制性的，也就是说只要参加了工作，特别是对企业职工，必须要缴。而公积金当时并没有这么强制，它是一个职工，比如说职工的代表和企业主之间协商形成这么一个机制，这样的话，就形成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状态，也就是说，刚才我们说的这些单位，都被俗称为公家的单位，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不缴白不缴，私人企业、私人老板在和职工谈判的过程中能不发就不发，所以最后就形成了，扬州只是作为一个典型，80%以上都是所谓的公家人缴的。我们可以看得出来，在住房公积金设计之初实际上就埋下了今天形成这么一个局面的祸根。今天的这个一点都不奇怪的，因为制度设计之初就有问题。
【街采】您使用过公积金贷款吗？对您买房帮助大吗？
市民：没有。
市民：公积金？可以自由取啊！
市民：现在公积金属于冻结的状态。
市民：他爸爸可以提，我的还没提呢。
市民：冻结的，取不出来。
市民：公积金贷款，我们单位分房用过一部分。
市民：到现今为止还没有使用过。
市民：我们买房子也没有用过公积金，主要是不知道怎么用，里面有多少也不清楚。
【解说】住房公积金制度令人诟病的还有低下的管理和运行效率。截至2014年3月，全国住房公积金结余资金9498亿元，以普通存款存放在银行。住建部住房公积金监管司提供的数据显示，过去十年，职工个人住房公积金账户加权平均存款利率只有1.89%，比同期平均CPI低1.07个百分点，近万亿公积金坐等贬值。
【胡继晔】公积金里面最突出的问题，还是利率太低。为什么它以活期的形式存在银行，大家都知道所有的银行都会要拉存款，而拉存款他们最喜欢的存款是什么？是活期存款而不是定期存款，因为活期存款对银行的成本最低，正是因为这样，很多的住房公积金中心的主任，就宁愿把钱以活期的形式存在当地的一些跟他们有合作关系的银行。这些银行当然也不会白白地来使用，我们在调研的时候曾经发现，有人居然提供一辆小轿车的使用权或者办公室的使用权等等这些所谓的潜规则。所以，正是因为这种诸多潜规则的存在，我们发现住房公积金的利率是非常低的，原因不是这些管理员不知道可以存更高的利率，而是在于当他存更低利率对他们个人更有利的时候他干吗要存高利率。
【街采】那您愿意每月缴存公积金吗？
市民：这个是我们单位（存），反正每个月都得交吧！
市民：我愿意。
市民：愿意，会愿意存的。我觉得存公积金的话，对以后买房子还是有帮助的。
市民：现在来说就不愿意了，因为我感觉白交了，一年多，然后交那么高额的，现在也用不了。全国不通用，这个很麻烦的。
市民：这肯定愿意的。因为像我这个年龄，应该还是可以要缴的。因为还有小孩， 还有老人，可能需要稳定一点。
【唐钧】在中国有个很大的问题，所有的个人账户，我们讲个人账户的时候，个人账户是有个人财产权的，这个账户就是我的，这里面的钱就是我的。但是我们一旦到了政府某些部门手里的时候，我们就不太认这个账了。就是说，这个钱就成了一个政府的基金，它也拿出去投资，我们还一直在讲投资亏了没有，赚了没有，亏了没有，我们老是在评判这个，其实，即使是挣了，挣得再多，你的个人账户里的，你的利息是不会增加的，所以，它赚了赔了和你的个人账户没关系。存在这么一个问题。比如公积金管理部门把这个钱都收上去了，我保证，就是说，你的公积金账户里的钱每年的利息，高于银行，比如说三年的利息，高于它一个百分点，甚至高于它0.5个百分点，我觉得这样都讲得过去。但是如果说，我只给你一年期的利息，现在大概一点几、二点几，远远跟不上CPI，所以我的钱放在你这儿就是贬值。
【下期提要】公积金制度客观上造成了一种“劫贫济富”的现状，有没有可能在现有公积金管理制度框架内来解决问题呢？下期节目中，《一说到底》将继续与您探讨公积金管理制度的几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