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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邊的抗日尖刀

編導/ 王天樂

    到京西的馬欄村尋訪抗日老兵,源於一次機緣巧合。
    前不久,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本報記者赴北京市門頭溝區開展“勿忘歷史 珍愛和平”主題團隊活動。在參觀平西情報站陳列館時,偶然得知,在該區齋堂鎮馬欄村,有當年在北京城邊兒抗日的老兵仍然健在,這裡的一些抗日故事還處於塵封之中。
    帶著對抗戰老兵的無限敬意,我們踏上了尋訪之路。
    (一)
    沿著山路不知繞了多少彎,我們來到了齋堂鎮。
    抗戰時期,這裡處於冀熱察地區的最前沿,是晉察冀抗日根據地重要伸延部分,進,可兵臨日軍統治的北平城﹔守,可借山形水勢以拒敵﹔退,可隱匿山林於無形。在這裡建立游擊根據地,就像在敵人心臟插入一把尖刀,給敵人以致命威脅。
    在齋堂鎮的西齋堂村,有一處“八路軍宋鄧支隊司令部舊址”。北平被日軍佔領后,宋時輪、鄧華率領的抗日支隊曾潛入這裡抗日。1938年年底,黨中央決定成立冀熱察挺進軍,在平西地區建立敵后抗日根據地,宋鄧支隊被編入挺進軍。
    在村干部的引領下,我們尋訪到了當時跟著挺進軍打鬼子、后來加入晉察冀八路軍的抗戰老兵杜立祥。
    老人今年已是87歲高齡,但身體仍然硬朗,嗓門洪亮。談起當年的抗日,說到激動處,竟唱起了抗日歌謠:“我們是太行山上青年,晉察冀的好漢。我們愛祖國,保衛祖國上前線﹔我們愛家鄉,保衛家鄉上戰場!” 
    唱著抗日歌,老人的記憶又回到了當年的敵后抗日戰場。
    1940年,日軍對齋堂一帶狂轟濫炸后,在東齋堂村修筑了據點。村裡的青壯年都逃了出去,好好的家園一下子變成了“狼窩”。
    當時,留守的村長明裡幫助日本人維持秩序,暗裡卻偷偷派人給挺進軍送情報。被派去送情報的人,就是杜立祥。那一年,他隻有12歲。
    情報不能白天送,會被日軍發現﹔也不能太晚送,那樣會影響挺進軍行動,最好的時間,就是天一黑就去。
    12歲的杜立祥,就這樣一個人,每天夜晚摸黑六七裡路去給挺進軍送情報,一送就是一年多。
    “怕不怕?” 
    “當然怕。”
    “是怕黑還是怕日本兵?” 
    “最怕的還是遇到鬼子。每天腦瓜子都在腰裡掖著。要是碰上鬼子,一刺刀就把我挑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在平西地區,像杜立祥這樣的地下情報員不計其數,有潛伏的共產黨員,有普通群眾,也有花甲老者和三尺小童,只是,很多人並沒有杜立祥這麼幸運。
    (二)
    馬欄村到了。
    這個隱藏在崇山峻嶺中的小村庄,距離北京市中心不過80余公裡,大約兩小時車程。很難想象,在日偽統治北平時期,這片抗日根據地就活躍在北平城西郊﹔甚至,1939年,冀熱察挺進軍還把司令部設在這裡。
    如今,司令部的舊址還完好地坐落在馬欄村,已經被改建成一個陳列館。
    這是一個坐北朝南的二進四合院。一進門,挺進軍司令蕭克將軍的一首詩便映入眼帘:“建立挺進軍,深入敵心臟。放眼冀熱察,前程不可量。軍民同協力,勝過諸葛亮。抗戰雖持久,笑我力正壯。” 
    在陳列館裡,我們發現了一份馬欄村烈士名錄,上面一條一條地記錄著犧牲烈士們的信息:
    宋九奎,1940年犧牲於平北﹔艾德珠,1942年犧牲於北京市房山區﹔張德英,1942年犧牲於北京市門頭溝區…… 
    這些烈士犧牲時,村裡的劉恩敏和張樹喜還只是抗日兒童團的團員。如今,這兩位老
人已是馬欄村僅有的能夠接受我們採訪的抗戰老兵了。
    這些烈士都是村裡的父老鄉親啊!講起抗戰往事,兩位老人眼裡隱隱閃著淚光。那時,為了保衛家園,馬欄村掀起參軍熱潮,小小的山村組建了一個排,名叫“馬欄排”,編入挺進軍七團,馳騁戰場。馬欄人也全村皆兵,割電話線、埋地雷、麻雀戰,擾得日軍晝夜不寧…… 
    有一次,駐齋堂日軍頭目賴野帶著100多鬼子和偽軍掃蕩馬欄村,鬼子離村口幾裡路時,傳來一聲聲“坐茶壺”的喊聲。“坐茶壺”是村裡的暗號,表示鬼子來了,做好戰斗准備。如果放哨的被鬼子發現或被抓著,就說喊“坐茶壺”是為了燒開水歡迎皇軍,以此蒙蔽鬼子。
    隨著“坐茶壺”的喊聲一聲聲臨近,村裡的民兵立即做好戰斗准備,兩個民兵埋伏在村口崖畔,另外幾個埋伏在隔溝相望的高地。
    驕橫的鬼子兵打著太陽旗,慢慢往村子蠕動,隨著最后一個鬼子進村,崖畔的兩個民兵居高臨下大吼一聲,舉起地雷朝著鬼子隊伍扔下去,同時,另一側埋伏的民兵點著了土炮,鐵砂呼嘯著飛向敵群,日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蒙了,還以為中了八路軍埋伏,慌忙像喪家犬一樣逃回據點。幾個機智勇敢的民兵就這樣打退了裝備精良的日本兵。
    70多年過去了,可是說起這些故事,劉恩敏和張樹喜兩位老人仍抑制不住激動之情。
    (三)
    這裡離敵人統治中心這麼近,力量對比如此懸殊,為什麼根據地還能堅持下來?一路尋訪,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記者腦海。
    “老百姓與挺進軍魚水情深啊!”劉恩敏老人記得,那時挺進軍的將士們對待村民就像對待親人一樣。早在1938年,這一帶就建立了牢固的地下黨組織。
    劉恩敏老人回憶,當時馬欄村全村都支援前線,青壯年成立“青年抗日先鋒隊”和民兵組織﹔婦女組織成立婦救會,做軍鞋、軍襪﹔連小孩子都加入兒童團,查路條、照顧傷病員。
    1942年,主力部隊轉移到外線作戰,根據地隻有民兵、游擊隊與敵人周旋,馬欄村的抗戰也進入最艱苦的時期,敵人活動非常猖獗。
    一天清晨,村裡突然闖進來一批鬼子,將沒來得及轉移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驅趕到村裡的戲台前,架起機關槍,逼問誰是抗日家屬。黑壓壓的人群中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是手無寸鐵的人們對侵略者最大的反抗。氣急敗壞的鬼子將機槍瞄准人群,槍栓聲響成一片,眼看一場血腥屠殺即將發生。這時,63歲的張蘭珠老人挺身而出:“我是八路軍家屬,與他們沒有關系,放了鄉親們。” 
    張蘭珠的出現讓鬼子又驚又喜,問張蘭珠:“還有誰是八路軍家屬,村裡的年輕人都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張蘭珠答道:“我是八路軍家屬,別的不知道。”鬼子逼問了幾次,張蘭珠什麼也不說。無計可施的鬼子終於露出豺狼本性,舉起東洋刀向老人砍去…… 
    張蘭珠老人被殺時,當時還是小孩的劉恩敏就在現場。劉恩敏老人回憶,張蘭珠老人被殺后,憤怒的老百姓就亂了,要與鬼子拼命,鬼子匆匆抓走40多人,放火燒了幾十間房子后匆忙離去。至今,一些房子的廢墟上還殘留著火燒的痕跡。
    敵人大“掃蕩”后,日偽據點林立,經常抓捕青年充當苦力和偽軍,在殘酷的環境裡,青年們一邊抗日,一邊堅持生產,敵人來了就打,敵人走了就繼續生產,一手拿槍一手拿鋤,保証了前線有飯吃,一直堅持到抗戰勝利。
    ……
    尋訪中也有遺憾,今年101歲高齡的馬欄村抗戰老兵艾騰貴因為健康原因住進了醫院,無法接受採訪,我們最終無緣得見。但幸運的是,在齋堂鎮和馬欄村,當年的“抗戰小鬼”、如今的耄耋老人,幫助我們發現了這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在重訪平西情報交通聯絡站和冀熱察挺進軍司令部舊址時,我們恰巧碰上了前來參觀的北京市陳經綸中學分校和北科大附中的高中生。看著這些稚嫩的面龐,我們忽然想到,馬欄村的烈士們犧牲的時候,不少也就是中學生這麼大的年紀吧。可就是他們,在抗戰中挺起了民族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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