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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后的“戰斗”

編輯/ 沈肖迪

    “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
   當你看到這段文字時,耳邊是否會響起熟悉的旋律?當你哼起這段旋律時,眼前是否會閃現一群矯健的身影?他們爬火車、炸鐵路、殺鬼子,打得日寇魂飛魄散。一部《鐵道游擊隊》小說,以及據此改編的影視劇,讓魯南鐵道大隊的抗戰事跡膾炙人口、家喻戶曉。
   然而,這支100多人的抗日武裝,如何斗智斗勇,以王者之師的氣概,迫使千余名裝備精良的日軍繳械投降的事跡,卻鮮為人知。
   柳絮紛飛的時節,我們來到山東棗庄市,懷著崇敬之情,追尋魯南鐵道大隊的足跡,努力還原70年前的那個場景。
      兵敗開溜 斷路圍困
   津浦鐵路,建於1908 年,起於天津,止於上海。百余年間,一直是南北交通的大動脈。前些年,經過電氣化改造,這條老鐵路除了跑普通客貨車,還能跑動車組。
   津浦線途經棗庄市薛城區時,有個貨運小車站,叫沙溝站。車站旁,有片緩坡樹林。坡下是片窪地,小麥蔥蘢,即將抽穗。從外表看,這片田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這片窪地,就是當年的受降地!”當地村民的一句話,讓我們肅然起敬。
   1945年11月的一個深夜,龜縮在臨城的1000余名日軍,包括一個鐵道警備大隊、一個鐵甲列車大隊,帶著親屬孩子,還有部分日本僑民、商人、員工,約2000人左右,乘一列14節車皮的鐵甲列車,偷偷溜出臨城,往南逃竄。魯南鐵道大隊得到情報后,果斷拆除前面的鐵路,炸毀后面的鐵路,將日軍困在沙溝車站。
   一聽是魯南鐵道大隊,日軍的頭皮就發麻。從1938年在棗庄和臨城建立抗日情報站時起,這支隊伍奮戰在日軍的心臟地區,對日作戰300余次,消滅日偽軍5000余人,攪得日軍雞犬不寧。
   薛城區委宣傳部副部長范祥廣,曾在區政協文史委工作過,長期研究鐵道大隊的歷史,出版《鐵道游擊隊傳奇》、《鐵道游擊隊在薛城》等書籍,現在仍在搜集整理鐵道大隊的史料。
   “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棗庄、臨城地區的日軍試圖沿津浦線南下徐州,再轉至連雲港登船回國。”范祥廣介紹,臨城日軍接到的命令,是向國民黨軍隊投降,所以並不情願向魯南鐵道大隊投降。由於害怕鐵道大隊炸毀列車,日軍將部隊撤到鐵路西側,構筑起簡易工事,用鐵絲網拉起臨時宿營地,東側以列車為屏障,憑借列車上的火炮和重機槍,企圖負隅頑抗,伺機逃跑。
   為了盡快脫身,生性殘暴的日軍,急於甩掉包袱,居然向自己同胞下毒手。
   沙溝車站南側,就是沙溝村。88歲的郭寶財坐在自家的院子裡,平靜地向我們講述起那段往事。“日本人狠哪,堆起枕木,把走不動的傷病員抬到一起,澆上汽油,活活燒死。咱沒敢去看,可是在家裡就能聽到哀號聲,還有難聞的味。”
      見招拆招 斗智斗勇
   鐵道游擊隊紀念館牆上,有一張“沙溝受降”的展板。全文寥寥200余字,再加4張圖片,敘說了歷史一刻。然而,真實的歷史遠非這樣簡單。向鐵道大隊投降,日軍心猶不甘。鐵道大隊見招拆招,好戲不斷。
   狐狸再狡猾,也斗不過好獵手。遇到老冤家,日軍要想輕易溜走,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見日軍拒絕繳械,鐵道大隊向魯南軍區請示,能否消滅這些日軍。軍區司令張光中指示:“不要打,日軍已經投降,他們跑不了。為幾支槍造成我們部隊傷亡不值得,你們可以通過談判,讓他們把武器交出來就可以了。”
   日軍走投無路,被迫同意談判。范祥廣向我們還原談判場景:
   談判地點在姬庄一個農戶家裡。日軍談判代表以兩個首領為主,一個是鐵道警備大隊大隊長小林,一個是鐵甲列車大隊大隊長太田(也稱山田)。他們狡辯:八路軍不能代表中國政府。鐵道大隊代表駁斥:在臨棗一帶和你們作戰8年,並最終戰勝你們的,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游擊隊,而不是國民黨的政府和軍隊,我們八路軍最有理由接受你們的投降。我們是從人道主義出發,才和你們談判的,你們還有什麼理由和我們討價還價?
   其實,日軍已經沒有談判的資本。沙溝村84歲的老人張福庭記得,被困在車廂裡的日本人,沒吃沒喝。“村裡一些人到車上去賣雞蛋和別的吃的,日本人拿手表換,有的日本人餓得不行,跑到地裡挖地瓜,被老百姓拿著農具追打,哪還有剛來時那股子凶惡勁。”
   日軍隻好答應繳械。受降當天,太田忽然又提出新條件:隻能繳給鐵道隊,不繳給別的部隊。原來,頭天晚上,駐扎在臨城的國民黨軍陳大慶派人見太田,慫恿其拒絕向鐵道大隊投降。於是,太田故意刁難,如意算盤是,鐵道隊隻有百把人,如果正規的八路軍或新四軍協助受降,他們就有理由拒絕,拖延繳械時間。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魯南軍區司令張光中早料到日軍會節外生枝,已提前派出兩個連的部隊,化裝成鐵道大隊隊員,協助大隊長劉金山受降。太田雖然狐疑,卻挑不出刺。
   劉金山生前曾留下珍貴文字,敘述迫降日軍的百般周折。據他回憶,受降儀式上,日軍繳出2門重炮、8挺重機槍、180多挺輕機槍、近一兩千支步槍、兩麻袋手槍、40噸炮彈、兩車皮子彈。“我們用20多輛牛車,拉了兩天,才把這些武器送到南常,交給軍區司令部。”
   鐵道大隊發現,日軍還藏有部分槍支。劉金山派人警告日軍:不交出全部武器,就堅決予以消滅。
   太田又耍花招,說要見“大太君”,否則死不繳槍。接到鐵道大隊的報告后,張光中親自去見太田,嚴辭告誡。得知其身份后,太田趕緊鞠躬,伸出大拇指說:“大大的太君!”乖乖繳出500多支步槍、70多架照相機。
   日軍繳械后,鐵道大隊給他們開了路條。“日軍希望,繳槍后能修通被毀的鐵路,讓他們乘車離開。”范祥廣說,鐵道大隊沒有答應,而是押送著他們步行離開沙溝車站。
       感化日軍 風范永存
   85歲的李洪杰,曾是鐵道大隊年齡最小的隊員,為護送陳毅過津浦鐵路擔任過警戒,現在居住在薛城區常庄鎮漸彭村。抗戰時,這一帶是鐵道大隊的重要基地。我們慕名登門時,老人剛剛午睡起來,聽說有記者來,特意穿戴整齊,顯得精神矍鑠。
   “我13歲就參加鐵道大隊,開始時當勤務員,有時也出去偵查。”李洪杰回憶,日本投降時自己已是衛生員,平時主要在大隊部。“頭一天晚上大概12點吧,天挺冷,我在大隊部待著,大隊長劉金山和兩個鬼子騎著馬回來,進屋往那一坐,哇啦哇啦半天,后來鬼子就把身上的槍拿下來放桌上,表示投降的意思。”
   說起劉金山,李洪杰崇拜不已。這位讓臨棗鬼子聞風喪膽的傳奇人物,是鐵道大隊第二任大隊長,也是小說《鐵道游擊隊》大隊長劉洪的兩位原型之一。另一位原型,是首任大隊長洪振海。1941年12月,洪振海在與日軍作戰時,不幸犧牲。在與日軍斗爭中,鐵道隊付出巨大犧牲,先后有150多人獻出寶貴生命。
   位於薛城區的鐵道游擊隊紀念碑,矗立在紀念公園內,甚是醒目。我們穿過樹林,往東南方向走百余米,便是劉金山的墓園。老人去世一年后,家人遵其遺願,將骨灰遷回這片他戰斗過的土地。不遠處,長眠著鐵道大隊副大隊長王志勝,他是《鐵道游擊隊》中的王強原型。
   我們注意到,王志勝墓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這樣一行字:鐵道隊不僅是中國人民的驕傲,同樣也是被包括日本人民在內的世界一切愛好和平人民所崇敬。王大隊副志勝先生是鐵道隊的創始人之一,他的名字將同鐵道隊這面旗幟一樣,永遠被人民所尊敬。署名是“日本友人、反戰同盟士兵田村申樹”。
   田村申樹原是侵華日軍中的騎兵,被俘后經過思想感化,與另一名日本騎兵小山口主動參加了魯南“在華日人反戰同盟”。1944年,魯南軍區正式批准兩人加入鐵道大隊。會講漢語的田村申樹和小山口時常化裝成中國農民,和鐵道大隊隊員一起工作。他們還不厭其煩地教授鐵道大隊隊員日語。期間,田村申樹與王志勝結下了深厚友誼。
   紀念公園裡,漫山遍野,生長著一種茂盛的小喬木,陪同的同志介紹,它叫褚桃,學名叫構樹,別看它不起眼,生命力卻很頑強,耐嚴寒,耐干旱,耐瘠薄。我們心裡一動:構樹的堅韌、頑強,不正是鐵道大隊的可貴品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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